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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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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哥長了一副孩子模樣, 動手卻幹凈利落毫不含糊, 還沒等那城墻上的眾人反應過來,那一對鐵拳已經猶如千鈞重錘, 將那李公子身邊的人紛紛打落到了城墻之內。

另一邊那人竟然了結的比他還利落,一團金光, 將盧大少等人牢牢地控制在了圈兒裏, 無論他們怎麽使力, 也不能破圈兒而出。

“省省吧!我這是可是個好寶貝!”

那人站在光圈兒外沖著盧大少做鬼臉。

“我平生最討厭作踐別人的人了, 你們明明都是些修士, 清清靜靜修仙不好麽?怎麽幹的事兒連個凡人孩子都不如?”

“我們扔我們的丹藥,關你何事?”

盧大少顛了顛手裏的折扇,臉上的笑容帶著不善。

那人表情也正經了起來:“你們往溺水河裏扔丹藥, 還要別人搶丹藥給你們取樂,若是有人掉入溺水中死了可怎麽辦?”

“我們既沒逼著人搶丹, 也沒讓人去死, 他們有差池自然怪他們自己學藝不精,於我何幹?”

另一邊被荊哥打傷的李公子也扶著自己的肩膀說道:

“因為扔了幾顆丹藥就說我們草菅人命, 你們也未免太霸道了!”

這時,城外的墻下竟然也有人高聲喊到:

“哪來的臭小子耽誤了我們搶丹,還不趕緊放了兩位少爺!”

“少爺們扔丹藥, 我們搶丹藥,不要多管閑事!”

站在宋丸子身邊為她講“鬥富”之事的修士搖了搖頭, 嘴裏說道:

“這世上多少人為了點兒丹藥連命都不要了, 盧李二人扔的藥都是丹堂所出, 效用穩妥,丹毒又少,數量又多,可真是比人命還值錢了,讓人豁出命去搶,並不奇怪。”

聽他如此說,本來盯著城墻上那兩人的宋丸子轉頭看了他一眼:

“話雖如此,這位道友也沒有出手搶丹啊。”

“我是在等他們能不能扔出些更好的藥來,要是有個中品無垢丹,我現在也已經撲到溺水河上了。”

城墻上,荊哥和那個年輕人如今都已成了眾矢之的。

“為了幾顆丹藥,你們就連命都不要了?!”

“一聽這話就知道你是個從不缺丹藥的,我們這些流月城的散修平日裏為了點丹藥拼死拼活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知道我們多難得才等到這樣人傻丹藥多的闊綽傻子麽!”城下的人堆裏,有人如此喊道。

人傻丹藥多的闊綽傻子……

荊哥忍不住左右看看被人如此評價的兩位公子哥兒,心中已然明白,他們將別人當戲弄的對象,別人也是將他們當成了傻子。

年輕人還想說些什麽,那些搶丹不成的人早就懶得跟他爭論,那邊打了李公子的一看就戰力高超不好招惹,這邊這個不過是仗著法寶之利,還不如抓來打一頓出出氣,順便救了盧大少換點兒好處。

這樣想的人,還不止一個。

那個年輕人確實修為極低,一道紅火襲來,他避無可避,唯有身上的寶衣一閃,擋下了那灼灼火光,可他還是被那靈氣擊退了數步,險些掉下城墻。

又一道靈力襲來,他連忙閃開,嘴裏哭喪著說:“這麽點兒靈力還真不如內力好使。”

見他果然法術低微,有膽子打他的人可就更多了。

被困在光圈裏的盧家大少對著他搖扇冷笑,朗聲說:“今日誰救了我出去,我剩下的丹藥悉數送上。”

“唉唉唉!”那人張口想要再理論什麽,兜頭打來一道電光,他脖子一縮,就地一個驢打滾才躲了過去。

眼見又一道水柱夾著渾厚靈力重重打過來,他已經縮到了墻角,只得閉上眼睛,擡手用袖子捂住自己的臉,沒想到水柱打到身前的瞬間,竟然像是打碎了一片碎冰似的有藍色的碎光一閃,而那水柱也消弭不見。

下一次來自城下的攻擊是被荊哥攔下的。

一雙肉掌攝五行法術於無形,乃是長生久的絕學,那些散修中也有幾個頗有見識的,一見這莽撞少年可能是長生久弟子,便紛紛收了手。

他們收手了,另一批人也趕到了。

正是這流月城的銀甲衛。

“在流月城中擅自動用法器,依流月城律法,要囚於火獄三個月!”

說罷,兩個銀甲衛便掏出鎖鏈要銬住那年輕人和荊哥。

年輕人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兩個銀甲衛,指著城下說:“那些人打我,你們怎麽不抓呢?”

“他們是站在城門之外,不歸流月城所轄。”

“這裏還有站在城墻上扔丹藥的,你們也不管麽?”

眼見得罪了自己的人要倒黴,盧大少放聲大笑道:“這六月城裏可從沒有不準撒丹藥的規矩,你們這兩個小子先去火獄裏嘗嘗烈焰燒心的滋味吧!”

那個年輕人氣急:“草菅人命的你們居然不管,呵,好個流月城!”

站在城門下,一個修士對他身邊的圓眼女子說:“這位道友,你的那位兄弟怕是要兇多吉少,這流月城火獄可是好進不好出啊。”

宋丸子沒說話,右手從左肩上輕輕拿開,仿佛撥動了幾根絲線似的勾了幾下,那癱倒在城墻上不動的李家公子突然從地上站起了起來。

“就憑你們,也想打我?”

說罷,他搖搖晃晃地掏出了一柄白色長劍。

十幾丈外的城墻下,額頭略有些冒汗的宋丸子打了個響指,那長劍被靈力催動,亮起了一陣藍光。

“我砍死你們!”

“你看你看,他也在城墻上用了法器,你們把他也得抓起來!”那個快要被銀甲衛鎖起來的年輕人見那李公子拿著劍跌跌撞撞地沖過來,嘴裏大聲嚷道。

沒想到那銀甲衛眼也不擡地說:“李禦乃落月宗外門弟子,父親又是落月宗外門管事,不歸流月城管轄。”

“這也不管那也不管,只管這些憑良心做事的!你們這些人睜大眼睛看看我這個落月宗親傳弟子是不是也不歸你們管!”

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在自己的頸間猛地一拽,一塊白色的玉符被他扯了出來。

“我是落月宗掌門親傳弟子!你們也管不了我!”

全場嘩然。

盧大少的臉色猛地一變。

李公子“啪啦”一聲,連人帶劍摔倒在了地上。

那銀甲衛果然收手了,有銀甲覆面,別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他的手略有僵硬。

那年輕人又舉著自己的玉符攔在了荊哥的面前:“怎麽?外門管事的兒子不能管,我這個落月宗掌門親傳弟子的兄弟就能管了?”

說完,他就一手拽著自己自己的“兄弟”,一手持著法寶,又從那城墻上飛了下來,那些密密麻麻看熱鬧的人見他下來了,竟有生生擠出了一片空地。

看著這些人,再看看那些城墻上的人,這年輕人奮力撓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吼了一聲:“你們管不著我用法器,就看著這人在城墻上站著吧!”

說完,又拉著荊哥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走到一條小路的岔口處,一個女子跳了出來,笑嘻嘻地說:

“弟弟,你什麽時候多了個兄弟啊?”

荊哥一看是宋道友,心頓時安了下來,對拽著他的那人說道:“這位道友,多謝你剛剛出手相助,我是荊哥,長生久弟子。”

宋丸子麻利地接話:“我是荊姐,荊哥的姐姐。”

“我是王海生。”那人苦笑了一下,“是落月宗的掌門親傳弟子,你們也都知道了,不過我這個親傳弟子才當了二十來天。我有個朋友叫空凈,他就在長生久……”

可能是剛剛一起打過架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荊哥救過王海生,王海生也幫過荊哥,總之這兩個年輕人可以說是十分投契了,宋丸子站在一旁看著王海生對荊哥嘰裏呱啦說著什麽“那倆不是好人,你們都要小心”,唇角不由得勾了一下。

“我就把那個公子哥兒扣在城墻上,倒要看看誰來找我說情!”

說完,他又轉頭,自以為“不著痕跡”地看向了跟在他們身後一直笑呵呵的那位“荊姐道友”。

王海生在流月城有一個落腳處,是一處小院子,地方僻靜,收拾得倒還整齊,宋丸子看見那堆在院子邊上的木頭和小鐵鍋,大概明白王海生準備這個院子是為了做什麽的。

“荊哥大哥,你要是不嫌棄就盡管在這裏住下,我這院子雖然小,可也算是個法器,一般人想找麻煩都進不來。”

荊哥因為那張娃娃臉,再加上年紀不大,在長生久裏幾乎人人叫他師弟,雖然說有個到處占便宜的名字,可這樣被人一口一個叫“大哥”的經歷真是從未有過,沒幾句話就讓王海生哄得滿臉帶笑。

聽說可以住在這裏,他轉頭看向宋丸子,如果是他自己,在城門上掛著睡幾天都不是大事兒,可宋道友丹田經脈虧損,又是來這落月宗治病的,還真該有個地方好好休息。

“弟弟,既然你和這王小弟說得來,就別跟他客氣了,我們暫住幾日而已。”說罷,宋丸子還掏出了幾十塊下品靈石,讓荊哥去多買套床褥之類的。

長生久弟子窮的真是連宋丸子都習慣了。

眼看著荊哥被打發了出去,王海生立刻湊到了“荊姐”面前,鼻子抽啊抽,活像只凡人界的小土狗。

“你在聞什麽?”

“飯味兒!”

王海生兩眼發光地對著這張跟荊哥有七八分相似的臉龐看了又看,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宋姐姐!你一定是宋姐姐!”

幻陣應該加上遮掩氣味的效果,心裏這樣想著,宋丸子的身上藍色流光一閃,圓眼睛的清秀佳人消失,一個長發披垂,肌膚微黑,眉眼懶散,唇角帶笑,左臉上掛了眼罩的女子就出現在了王海生的面前。

讓這年輕人又是一陣歡呼,甚至直接撲了上來:

“宋姐姐!我太想你了!”

這話,真是無比的真心。

因為六品五行靈根而被掌門收入門墻,一路成為落月宗最顯赫的親傳弟子,又被賜下了一身法寶,還在短短幾天內就練氣入體,王海生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便經歷了人生之大起,這是從前那個海邊野小子做夢都想不到的,可今日所經歷的一切,卻又給了他當頭一棒。

這流月城是仙人城,住在這裏的可不是仙人。

想想當日試煉場裏宋丸子所說的修真界,王海生已經隱約明白,為什麽可以得道長生,可宋丸子的臉上卻沒有什麽喜色。

身邊人還是那些人,活得再久,怕是也無法超脫。

拍拍王海生的肩膀,宋丸子垂眼笑著說:“你這小子運氣不錯,才一個月就混得這麽好了。”

王海生癟癟嘴,看著宋丸子的笑臉,他只覺得心裏有無限的委屈都湧了上來,可是卻又說不出口。

“都已經引氣入體成了練氣修士了,怎麽看著倒像個孩子了?你可是比唐越穩重多了的。”

王海生沒忍住,“嗷”地一聲就哭了。

其實一直在院外的荊哥跳進來,卻看見王海生伏在宋丸子的肩膀上眼含熱淚。

宋丸子說了一句:“咱們吃點什麽?”

“唰!”王海生眼睛裏的淚水一下子就沒了。

“宋姐姐,我想吃魚!”

宋丸子不光有魚,還有蝦。

赤磷蝦用蔥油加點甜汁水一起做了油燜,紅色殼子上一層油光,裏面飽滿緊實的蝦肉絲毫沒有癟下去,這蝦的殼極薄,被油燜得鹹甜可口,大可以直接入口。

魚則是做了炸魚,臨照城海邊的大魚只取了魚肉,蘸著角雞蛋混著玉谷粉的面糊下到油鍋裏,不一會兒就變得金黃燦爛,偏偏裏面的魚肉還汁水滿滿,外酥裏嫩也外香內鮮。

吃到最後,王海生瞪著眼睛看著流月城的月色,也能看見落月宗遙遙在上,瑩瑩如月。

“宋姐姐,這裏的人為了幾顆丹藥,怎麽就能連命都不要呢?”

聽見他的問題,埋頭苦吃的荊哥也擡起眼睛看著宋丸子。

宋丸子一點點擦凈了自己剝蝦的手,又去擦鍋,她低著頭,背著光,只有臉上的眼罩輪廓無比的清晰。

“因為這無爭界丹藥太貴,人人只想著丹藥,自然覺得丹藥比人命更值錢。”

在這無爭界人人皆吃得起辟谷丹,縱使真的沒錢,也能在山窮水盡的時候找丹堂賒藥,可是,人並不是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了。

丹行把持丹藥和靈材的價格,讓散修煉不起丹藥,為了修煉,為了謀生,所有人只得看著丹行的臉色行事。

長此以往,丹貴命賤便是必然。

“你們兩個,一個出身凡人界,另一個來自修道心的長生久,並不覺得丹藥貴重了,在一些人眼裏,定然還覺得你們才是怪人。”

“怪人?哼,總有一天!”王海生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天上的月亮,很認真地說,“我要讓這世道變一變!”

那漁村裏走出來的傻小子,到底和之前是不一樣了。

“你既然有五行功法,就去弄點水把碗洗了。”

收拾完了大黑鍋的宋廚子踢了雄心壯志的年輕人一腳。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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